
摄影 任国强 制图 张继

金淼
一位相熟的摄影记者讲,每年艺考的时候,他就站在汾阳路外面,看一个又一个学生踢踢踏踏背着琴,沿着汾阳路,走进上海音乐学院,他们会看见蔡元培、萧友梅的雕像,有的学生仰慕黄自,就在黄自雕像下面放一束白色小花。
上海的小马路各有各的好,石库门、法国梧桐和旧时光里的人,它们独立于这个城市的林立的高楼,至今保存着旧日的风貌。但是只有汾阳路,你能听到从上世纪一直弹到现在的琴声。
(一)
汾阳路的记忆,远一点的有贺绿汀、丁善德、周小燕,近一点的有创作出小提琴协奏曲《梁祝》的陈钢、何占豪,带着合唱团唱神曲的金承志,还有自嘲上海老娘舅、用音乐“管东管西”的王昊。
洛秦写过“世界上没有哪一座城市的音乐及其历史能像近代上海那样复杂而又丰富,它是一座无与伦比的音乐富矿。”把范围再缩小一点,上海的音乐大概有百分之五十融在汾阳路的上音和琴行里,剩下的百分之五十,它们就流落在离汾阳路不远的上海交响乐团、兰心剧院、上海爱乐乐团和人们心里旧时光的上海的工部局乐队、齐尔品和贺绿汀里。
汾阳路不长,也不宽,路两侧的法国梧桐可以摸得着彼此。在815米里,你能看到英国浪漫主义建筑风格的海关俱乐部,看到邬达克设计的副总税务司官邸,还有“海上小白宫”上海工艺美术博物馆。
要是运气好,走到55号门前,能听到舒伯特的奏鸣曲,弹琴的是个七十多岁的老木匠,木匠五十多岁的时候学的钢琴。经常有路人驻足,走进来,一声不吭,就站在那儿听老木匠弹完一曲又一曲。
有雨的夜里,一群人就围在钢琴边,听木匠弹贝多芬的《月光》。有一次,翻译家周克希路过门前,听完,特意送来他翻译的《追忆似水年华》。
没有一个城市,能像上海这样,你走在街头,听见肖邦,一点也不突兀,你还能在门口逗着主人的黑色小狗细细听。
(二)
上海音乐学院是上世纪五十年代搬到汾阳路的,那时候在十九号,后来辗辗转转,到了如今的二十号。前些年音乐学院扩建,为了保护这条街的风貌,同济的设计师就把音乐学院外侧的建筑造成了黑白琴键式的,与周围的街道、学校里现有的建筑形成良好的互相融通的关系。
走在汾阳路,琴房的琴声传来,大家抬头望望,才发现,新的校舍就藏在老的上海犹太俱乐部边上,竟然浑然一体,难分新旧。
仿佛有《梁祝》的旋律响起,这首奏响世界的名曲彼时就诞生在此处。《梁祝》的题材是中国文化所独有的,在那之前,没人想过越剧和长笛能融合在西方的交响乐里。恰同学少年,半个世纪前,学越剧的何占豪和学习作曲的陈钢及其他师生一起,在这条路上创作出了《梁祝》。越剧中的过门,被创造性地用在了交响乐里,并在日后成了中国的一张名片。
有人说汾阳路是上海的“音乐之路”,《梁祝》之后,汾阳路又响起过肖白等人的《幸福河大合唱》、丁善德的交响乐《长征》。
这条路上的音乐远不止这些。这几年,这条路上的音乐人们又试着用歌声去记录这个时代里的点点滴滴,有了金承志和他的彩虹合唱团,一起唱着神曲,调侃生活。有看见网红喜茶排长队,唱了一嗓子《排拿妈排》的王昊。
王昊的汾阳路记忆就是路口卖打口碟的。“打口碟,现在是没得买了,不过,我估摸着汾阳路上大概没有你找不到的琴谱。要是真的有你找不到的琴谱,你和书店老板发发嗲,他总有路子给你淘弄来。”
王昊在上音的时候学的是音乐教育,他说他毕业没去教音乐,但是学会了用音乐让更多人开心,他说把上海的点点滴滴都写到汾阳路教给他的歌声里了。
一个上音工作的朋友和我说,她一周五天在上音工作,周末还要带着她家小家伙来学琴,“一周只有一天不在汾阳路”,可是她每次走过汾阳路,心都有触动,因为不知道沿街的琴房里什么时候会飘出李斯特或者肖邦……